时间:2024-11-14访问:4来源:历史铺
有一天,史湘云来到亲戚家,想找小哥哥一起玩儿,就随口问道:“宝玉哥哥不在家么?” 贾母说:“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 读者和史湘云一起呆在原地:不叫小名的话,贾宝玉的大名叫什么来着?
来源/87版《红楼梦》截图,字幕/国历君
贾宝玉的确是小名,这在《红楼梦》中写得清清楚楚。 黛玉刚到贾府时说,“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 秦钟被小鬼追魂,想请再给点时间,搬出贾宝玉的名号:“不瞒列位,(想见的)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 贾府一代代,字头清晰。从水子辈(荣国公贾源),到代字辈,再到文子辈,到了贾宝玉这一代,更是人丁兴旺,玉字辈的人不仅多,而且整整齐齐。 仅在荣宁二府,“斜玉旁”的男性就有贾珍、贾珠、贾瑚、贾琏、贾环、贾琮,几乎成双成对。其他亲戚,也都是斜玉旁的单字名。而且其他人的玉,都是深加工制成品,只有贾宝玉是初级原石。 即使是村俗如薛蟠,也有薛蝌兄弟,一起撑起薛家虫字辈的场面。这样来看,贾宝玉的确是《红楼梦》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为什么只有贾宝玉如此格格不入?他的大名是什么?或者贾宝玉根本就没有大名?
你的名字
不好意思乱入了。图源/电视剧《西游记》截图
有索隐派在“贾瑛”说的基础上展开联想,认为贾家文字辈,分别有敷、敬、赦、政,如果玉字辈有一个贾瑛,那瑛、珍、珠、琏,连起来就成了“福晋摄政、胤禛株连”。对这种观点,本文想要提出的是,虽然《红楼梦》一定从时事中获取了灵感,也确实可能有所寄托,但如果把《红楼梦》当成清史的函数来求f(·),那可就太没劲了。 另外,有民间不着调红学家提出了贾琪、贾宝(繁体的“寶”也有斜玉)、贾球、贾玲……虽然很有兴趣讨论,但为学术性计,本文也不再展开。林黛玉紧张地说:“我可能进了贾府,我可能遇见的是贾宝玉。”图源/马伯庸
至于贾玑,则是出自林黛玉进贾府时,在王夫人正室中看到的对联——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这副对联是亲戚送的,很可能当时王夫人的大儿子贾珠还没有死。因此猜测第二个儿子贾宝玉的大名叫贾玑,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而当我们抛开各种猜测,可以发现原文中的一个重要线索。 元妃省亲时,贾宝玉所提匾额的落款居然是“有凤来仪——臣宝玉谨题”。元妃省亲当天,贾宝玉题诗自称“臣宝玉”。图源/87版《红楼梦》截图
这传达了一个关键信息:即使在这样正式严肃的书面场合,可供使用的也只有“宝玉”这个小名。 所以,虽然宝玉是小名不假,但贾宝玉没有大名。不是曹雪芹憋着不说,而是他压根没给起,这里面既有剧情需要,又蕴含着作者的艺术构思。 贾宝玉是把乳名用到了青春期的奇葩贵族少年,造成这个逼死强迫症的尴尬局面的,既是贾母和他的亲爹亲妈,也是贾宝玉的艺术之父曹雪芹。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有三个。
降低格调
祈求幸福平安
贾宝玉不配有大名
贾宝玉自幼深受贾母疼爱。来源/87版《红楼梦》剧照
贾宝玉之所以没有被“打死”,就是因为他在社交方面的天赋——玩归玩,闹归闹,见外人从来不虚,非常拿得出手。 但正如兴儿的近距离观察,贾宝玉却是世俗眼中不折不扣的草包:“成天家疯疯癫癫的,说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头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里头更糊涂。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所有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又不习文,又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儿里闹。”
没事儿瞎起哄,夸晴雯扇子撕得好。来源/87版《红楼梦》截图
凡是外面为生活而虚与委蛇的人,一律被贾宝玉称为“国贼禄蠹”。稍微谈到生存与发展的问题,就要被贾宝玉视为俗物蠢材。贾宝玉仿佛封建文明之光照耀不到的野蛮人。 第二十二回元宵节猜灯谜,贾政前脚一走,贾宝玉后脚就“如同开了锁的猴子一般”,跑到围屏灯前,说这个不好,那个不恰当。没有大名是待解决的问题
贾府先于问题凸显而倒掉
找回名字的千寻。图源/电影《千与千寻》截图
人的成长是分阶段的,猴子也是如此。孙悟空刚出世时,只叫石猴,后来成了大圣、悟空、斗战胜佛。不同的名字,代表着阶段的跃迁。以发展的眼光来看,贾宝玉也不乏跃迁的资质。如果没有变故,贾宝玉早晚需要一个大名。 平心而论,贾宝玉也有当老爷的潜力。比如看到小侄子贾兰(蘭),骑着木马在草坪上“演习骑射”,贾宝玉摆出叔叔的架子训他说:“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远房亲戚贾芸巴结贾宝玉,贾宝玉就顺杆爬说:“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象我的儿子”。 但是只有架子是不够的,贾宝玉的人生没有目标,对未来的全部想象就是“出家当和尚”。不光是他自己,整个贾府也没有规划,连朝廷都过一天算一天。 秦钟临终对贾宝玉说:“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如果贾宝玉听了朋友一句劝,提前“悔改”,进则封侯拜相,退则成为大德高僧,都可成为一段“改邪归正”的佳话。 如果真的这样,少时以小名著称于世,根本不算什么问题。比如《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就因在厕所出生、脑袋撞在砖头上,而被叫做“阿砖”。王安石出生时,寒冬腊月,一只并不应季的獾跑进产房,随后消失不见,因此小名叫做“獾郎”。 无厘头的小名,并没有影响他们严肃的事业。况且宝玉这个小名,也没有那么俚俗。如果贾府继续繁荣,闺阁中留下的宝玉哥哥的传说,也未必不会成为朝堂之上的佳话 但《红楼梦》不是养成小说,贾宝玉在诞生之前,就被定下了“无材补天”的基调。人的命运,既取决于自己的目标,也要看历史的进程。 在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童年时代,贾府就已经是一条死而不僵的死虫子了。贾宝玉能做的,就是在环境允许的范围内,给大观园的女孩儿们一个家。
曹雪芹的起名艺术
我就是盖茨比。图源/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截图
两位作者的情怀是类似的。贾宝玉固然是废物,但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说的那样:那些混蛋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废物。 贾雨村眼中的贾宝玉,“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 脂砚斋的批语认为,贾宝玉“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好,说不得坏”。 书中借老婆子之口描述贾宝玉:“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时常没人在眼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且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蹋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