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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铭章死守滕县并不是川军出川后打的第一场血战。第一场血战是由川军中装备最低劣的杨森二十军和川军四十三军在淞沪前线进行。
杨森在四川的军阀混战中失势,在四川没有立脚之地,故而驻贵州贵阳一带。川军第四十三军原来属杨森部,1928年从杨森部分裂出来,打出新二十军的旗号反对杨森,旋即被杨森击败,只能驻黔西南都匀一带。说是四十三军,但只有二十六师一个师。两支部队都是川军中最穷,装备最差的部队。
淞沪会战是中日双方在抗日战争中的第一场大型会战,也是整个中日战争中进行的规模最大、战斗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为了把日军由北向南的入侵方向引导改变为由东向西,以利于长期作战,而在上海采取主动反击。会战初期,中国军队集中了军中精锐,包括由德国顾问训练和用德国装备武装的的德械师,计划将驻上海的日军海军陆战队消灭。
结果,中国军队第一次军种和诸兵种大规模协同作战,效果却很差:“以5师之众,对数千敌陆战队实行攻击,竟未能奏效,实在是当时部署种种不当的缘故”--陈诚语。
8月23日开始,日军第3、第11师团在舰炮密集火力掩护下,向吴淞口铁路码头、狮子林、川沙口登陆,进攻宝山、月浦、罗店、蕰藻浜中方阵地。中国军队在登陆日军进行多次拉锯战,最终罗店、吴淞、月浦、宝山等地被日军占领。至9月中旬,日军逐渐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日军不断增兵,华北方面军所属第9、第13、第101师团转隶上海派遣军序列,加上原有的几个师团,日军到9月下旬在上海的兵力,步兵已经达到了5个师团,加上上空军和海军的兵力,总兵力达到20万人;中国军队没有制空和制海权,在进攻敌据点、抗击敌登陆和逐地争夺战中损失惨重,部队疲惫至极,被迫转入防御。
面对敌人调兵遣将,国民政府迅速增派各省及中央军部队至淞沪参战,中国军队总兵力已达75个师、70余万人。川军杨森的第二十军和四十三军,于九月初请缨誓师后,离开贵州贵阳、都匀驻地奔赴前线。第二十军从9月1日沿湘黔公路徒步前进,每天几乎要翻山越岭走100多华里山路,晚上宿营还要连夜打草鞋,以备第二天行军穿,但是为了早日上前线打日寇,官兵们也无怨言,士兵们说:“为了抗战,杀日本鬼子,我们吃点苦也愿意的,如果是内战,哼!老子早就不干了”。
官兵们凭着这种为国杀敌的精神,一直步行至湖南辰溪,才乘船经洞庭湖到达长沙,本来这段路程一般需要走59天,而官兵们日夜兼程只用了24天,因此,第二十军受到军委会的嘉奖。到长沙后,冒着大雨换乘铁栅车到武昌徐家棚车站,为防敌机空袭,未作停留,连夜渡江至汉口,因上海战事紧急,又由汉口乘平汉路火车到郑州转陇海路到徐州,再转浦口,立即由轮渡过江到达南京,急转上海投入了会战。
淞沪会战中的上海北站,可以看到已经成了废墟
中国军队转入防御后,日军开始发动大规模进攻。9月22日,日军集中主力猛攻固守罗店的我军阵地,以两个师团的兵力持续冲锋,我军第159师、第160师官兵全体阵亡。我军各部队被逼逐次第二线阵地防守,日军见侧翼突入包围中国军队的计划无法达成,于是强行中央突破,集中兵力进攻蕰藻浜一线。
十月十七日,川军二十六师奉命接替三十六师宋希廉部防守大场镇的阵地。三十六师为中央军,系用原八十七师和八十八师(德械师,最精锐的部队,原警卫一、二师改编--注)的两个补充旅组建,虽然装备换装的旧式武器,当时也是川军装备望尘莫及的。
川军二十六师是一支全国军队中装备最差的部队。全师人数不足一万,共有四个团加一个通讯连和一个工兵连,每团有三个步兵营和一个迫击炮连,每营有三个步兵连和一个重机枪连,每连有三个步兵排,每排有一挺轻机枪。
士兵们的步枪使用年限已久,有的连枪管里的来复线都几乎磨平了,有的步枪更是因为枪机止动突榫被磨平,枪机必须用麻绳系在枪体上,不然就会掉下来。武器之窳劣,创了中国正规军队之最;唯一凭借抵御强敌的,只有川军将士的血肉之躯和“军魂”。
大场地区是平原,无险可守,防守阵地只是简陋的战壕。进攻此处的日军,下有重炮和舰炮火力支援,上有飞机轰炸开路,使用坦克掩护步兵冲锋。川军没有对付坦克的武器,但官兵多数精于武术格斗,且抱定必死的决心。
上海郊区的一处工事里,三名中国士兵手持三八式步枪严阵以待
大场地区有中央军的几门反坦克炮,在击毁对方几辆坦克后被日军炮火全部击毁。川军前沿部队一个营,在营长彭启良的带领下向日军坦克义无反顾地反冲锋。川军士兵不知道对坦克应该怎么打,有的对着坦克开枪,有的朝坦克甩手榴弹,但是都未能击毁坦克。日军坦克在开阔带往来碾压,持续扫射,川军的冲锋部队被尽数打倒,穿灰布军装的川军士兵被坦克履带碾成肉酱。
日军消灭了前沿冲锋的这个营,又在坦克的掩护下乘胜向第二条战线发起攻击。川军重新部署阵地,拼死抵抗,在付出重大伤亡后守住了第二道防线。川军士兵怀抱集束手榴弹冲向日军坦克,和日军坦克同归于尽;手持大刀和突入阵地的日军近战肉搏;还不断以幸存的人员向日军发起反冲击。
从10月17日至24日的七天七夜里,日军每天向我军阵地发动四至六次猛烈攻击和冲锋。川军阵地虽多次被日军突破,但是马上就被不惜一切代价以血肉之躯夺回,所以始终被二十六师固守。“......期间朱载堂与马福祥两位旅长的指挥所先后被日军炮弹直接命中,幕僚人员大部殉职,两位旅长仅以身免,经七昼夜之惨烈鏖战,因我武器窳劣,损失过重,计阵亡团长一员,营长伤亡十一员,初级干部及士兵伤亡约百分之七十,我阵地仍屹立不摇,反予敌惨重死伤,诚属幸事。”(附1)
二十六师151团守卫战线左翼马桥宅一带,一直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几天来敌人不间断的进攻,阵地反复争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己经发生过多次的白刃肉搏,部队伤亡惨重。守军一个营几乎伤亡殆尽,营长刘舟楫向团长付秉勋要求增援,付秉勋集合起团里伙夫、通讯兵等交给刘舟楫。
刘舟楫高呼:“日寇残暴罪行,国破家亡惨景,民族存亡军人有责”,一手大刀,一手提手枪,大喝一声:“走!”,随即领着这三十多非战斗人员冒着弹雨向敌人冲去。刘舟楫阵亡后,幸存者带回一张沾满血迹的遗书:“舟楫在军有年,不无交往,身无长物,死无余件,凡我欠人者、人欠我者,烦付团长及上级等代为清偿,使舟楫报国之后,无负于人也。”遗书后面,还附有账目清单一张。
第六天下午,日军增加炮火准备的强度,将川军阵地炸得飞沙走石。敌军坦克随即发起进攻,川军士兵身缚一捆手榴弹向敌军坦克冲去,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76旅旅长朱载堂下令集中全旅所有的重火器不顾一切地向敌开火,吹响冲锋号,76旅全旅向日军反冲击。士兵们向敌军发起决死的冲锋,和日军进行血肉横飞的白刃搏斗,终于一举克服了敌军李宅一线两个前进阵地。
第七天一早,日军开始反扑,炮火准备后,步兵开始冲锋。152团团长解固基带领预备队反冲锋,被日军炮弹击中,左臂被炸飞,依然高喊着“冲锋”向前,终因失血过多倒下,遗体被敌人的炮火炸得尸骨无存,152团官兵在反冲锋中也全体殉国。事后仅在解固基倒下的地方找到一顶缴获的日军钢盔,上面刻有解固基的名字,以及一片血迹斑斑的胸章。
事后。军政部追认解固基为陆军少将,抚恤家属2万元。在崇宁县召开了追悼大会并建立衣冠墓。追悼会上,马寅初先生亲书"民族英雄"四字以示哀悼;四川省主席邓锡侯亦致挽联云:"枕戈以待,沉沙有铁,撑持半壁河山,黄浦滩头催鼓角;跃马而来,裹革无尸,赢得一抔净土,清风林下葬衣冠"。
解固基阵亡后,被我军占领的李宅一线阵地复又被敌人夺回去,我军退出李宅阵地。这是二十六师防守大场的第七天,二十六师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将阵地交给换防部队。交接时,接防方提出李宅阵地尚在日军手中,必须完全夺回来,才能接手。二十六师此时,防守在阵地上的人员已经所剩无几,预备队也全部用光。师长刘雨卿将后勤的伙夫炊事员、师部所有的卫兵警卫人员集合起来,吹响冲锋号,向日军发起最后冲锋,收复了李宅阵地,完成了交接。
撤下来的二十六师,本来一支八千多人的队伍,经过七天的惨烈战斗,能集合起来的人还不足七百人,而且集合起来人中,多数都是缠着绷带的轻伤员;灰布军装烂成绺绺,基本全部赤脚,如果不是手中还紧握武器,和沿街乞讨的乞丐形象差别不大。
一支装备如此低劣的军队,居然在绝对优势的敌军攻击面前坚持了七天七夜,令原来并不指望他们发挥关键作用,只是在不得已之时去派去“堵缺口”“填炮眼”的统帅部刮目相看。所以在1938年汉口军事会议上,检讨第一期作战得失时,蒋介石当场宣布,嘉誉第二十六师是淞沪会战中战绩最优的五个师之一。
和二十六师并肩守卫大场防线的杨森所部二十军战斗一样惨烈。
10月10日,赶到前线的二十军奉命编入第六集团军序列。10月13日,最先抵达战场的一三四师四0二旅804团接防进入顿悟寺左翼阵地,804团团长向文彬(字光弼,四川广安县广福镇唐家湾人)。
10月15日上午,防守顿悟寺阵地的三十二师在和敌军战斗了几天几夜后基本伤亡殆尽,顿悟寺阵地被日军占领。顿悟寺阵地是两军必争的一处制高点,如果失守,日军将可由此为攻击出发点,突破中国军队两个集团军的防守结合部,对大场主阵地达成包围。集团军司令薛岳要求杨森部于16日重新占领桥亭宅顿悟寺阵地并坚守之。
占领顿悟寺阵地的是日军近卫师团的一个大队,火器配备远超我军,此时居于守方。要攻克此地,对进攻方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敲开的硬核桃。杨森将突击任务交给了804团。当晚,在一阵炮火准备后,向文彬团长带领全团吹响冲锋号,冒着敌军泼洒的弹雨义无反顾地向敌军阵地扑去。
天将黎明,804团占领了顿悟寺阵地。随即,日军开始反扑,密集的炮火加上飞机轰炸,将阵地炸成火海,日军步兵发起一轮轮冲锋。因为日军炮火遮断了增援部队的道路,向团得不到支援,只能凭借进攻后幸存的兵员死战不退。
一旦敌军冲锋,向团就发起反冲击,挺起刺刀、抡起大刀和敌军血肉相搏。一直坚守到晚上,阵地寸土不失。16日夜,旅长杨干才命令李昭麟团增援,803团在炮火封锁下伤亡很大,但是终于进入阵地,阵地得以保全,直到黎明,日军才停止进攻。
这时,804团才在团长向文彬的带领下撤换下来。“.....但全团官兵,营长只剩彭焕文1人,连排长非伤即死,无一幸免,排长剩下4个,士兵只剩120余人!......”。(附2)
804团的战绩报到指挥部,委员长立刻来电嘉奖。向文彬在一天中,由中校升上校,由上校晋升少将,还发给奖金6千元。杨森说:“仗是兄弟们大家打的,官由向文彬一人升,奖金大家分。”结果向文彬同全团官兵一样,分得奖金一元五角,真是袍哥军队的特色!
二十军的其他部队的战斗同样惨烈,804团首战顿悟寺,以惨重的代价达成战斗目标。二十军134师401旅林相侯率领的802团掩护顿悟寺侧翼,也遭到日军的凶狠进攻。日军不断发起冲锋,川军迎着敌军的冲锋人潮不断发起反冲锋,敌我双方搅成一团肉搏。只有这样,日军的支援火力才能失去射击目标。林相侯指挥各营进行反击,随后命令向敌人反冲锋。团长林相侯在率部反冲锋时头部中弹,壮烈牺牲,时年37岁,是川军第一位在抗日战场中牺牲的团长。
其他第二十军部队同样牺牲惨烈,第134师第801团团部少尉见习官胡忆初回忆说:“当然我团的伤亡也很大。说来真是骇人听闻,深约2米的战壕,在战争开始时,人们还要站在踏脚坑上才看得出去,随后战壕逐渐被战士的血肉填满了,此时死尸堆集竟比战壕还高,活着的人是用先烈的血肉作掩体,继续打击敌人的……全团数千人参战最后只剩下150名官兵,其中很多还是轻伤未离队的。”(附3)
第二十军就这样坚持了7天,虽然伤亡惨重,但东起顿悟寺,西至陈家行全线约2000米的阵地,无论日军如何疯狂突击,始终未能突破。到10月20日下午,广西部队廖磊所部前来接防,川军才撤出阵地。
四行仓库
7天鏖战,川军虽然守住阵地,但伤亡惨重。军官队队长莫湘在南翔军部负责登记全军伤亡人数,据他记载:发放伤残津贴的共五千多人,阵亡二千多人,总计伤亡七千余人。其中伤师长一人,伤亡团营长二十多人,连、排长二百多人。
川军第二十军和第四十三军勇敢顽强的精神和惨重的牺牲,血洗了“叫花子”军队不能打仗的恶名,川军由此得到国人的尊敬。
淞沪会战持续了三个月,中国军队先后投入最精锐的中央教导总队及87师、88师以及148个师和62个旅80余万人,付出近30万人伤亡的代价。但是,这些牺牲终未能战胜日军。
11月5日拂晓,日本新组建第10军在在杭州湾金山卫附近之漕泾镇、全公亭、金丝娘桥等处突然登陆,击溃了此处防守的少数中国守军;同时日军第16师团在江苏太仓境内的白茆口登陆成功;苏州河北岸的日军6个师团于10月31日强渡苏州河后,迅速向两路登陆日军靠拢,淞沪地区中国70万大军陷入被包围围歼的危险境地。
11月8日晚,蒋介石下令进行全面撤退,所有部队撤出上海战斗,分两路退向南京、苏州--嘉兴以西地区。由于命令仓促,指挥失控,大撤退结果演变成全面大溃退。11日,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上海沦陷。11月13日,国民政府发表告全体上海同胞书声明,其中说道:“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川军将士,无愧其中赞誉!
这一场空前绝后的中日决战,虽然以损失精锐的60%,其他参战地方部队伤亡惨重为代价,最终以中国军队溃败落下帷幕,但是粉碎了日军三个月内灭亡中国的梦想,为将在上海、南京的重要军工企业和基础工业撤往内地赢得了时间,更重要的是向全世界昭示,中国绝对不会向日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