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的小说

晚清的小说
　　（一）狭邪小说
　　１。《品花宝鉴》
　　《品花宝鉴》又名《怡情佚史》，亦题《群花宝鉴》，６０回，是一部全面而形象地反映古梨园辛酸的长篇小说。作者陈森（１７９７- １８７０年），字少逸，号采玉山人，又号石函氏，毗陵（今江苏常州）人。道光三年（１８２３年）
　　写了一部《梅花梦》传奇，称颂才子张若水与妓女梅小玉的缠绵真情。据陈森《品花宝鉴序》里所说，知他在道光五年 及秋试下第……块然块垒于胸中而无以自消，日排遣于歌楼舞榭间 ，从此熟悉了梨园生活。道光六年，开始写《品花宝鉴》，两个月就写了１５回，后因生活穷困停笔。在道光十六年从广西回京的船上，又续写了１５回。回京乡试落榜之后续写了后３０回。
　　道光二十八年春，由幻中了幻居士校阅删订，１８４９年６月印完。后又复刻翻印，在社会上广泛流传。由于陈森一生坎坷，所以他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艺人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清乾隆以来，达官名士、王孙公子招伶人陪酒助乐之风非常盛行。伶人虽为男子，却被视为妓女一样。《品花宝鉴》即以这种生活为背景，叙述了名伶名士的风流韻事。以年轻公子梅子玉和男伶杜琴言的同性恋爱为中心线索，嘲讽了那些 狐媚迎人，娥眉善妒，视钱财为性命，以衣服做交情 的黑相公（男妓）蓉官、二喜、玉美、春林、凤林之流；称道梨园中 出污泥而不滓，随狂流而不下 ，并敢于向淫魔色鬼进行拼死斗争的杜琴言、苏蕙芳等十名旦。书中对梨园生活、京城世态、诗曲杂艺、捐纳制度的实施等等都进行了描写，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是中国近代第一部狭邪小说。
　　全书６０回虽未一气呵成，然结构紧凑，能运用古剧技巧，抓住人物面部或生理上的特征，善者正貌，恶者邪相，使人物典型化。如描写正旦苏蕙芳，说他 冰壶秋月，清绝无尘 ，而刻画淫商潘其观则是 五短身材，一个酱色圆脸，一嘴猪鬃似的黄骚毛.再者，在人物塑造上，注重心理刻画，把人物写得活灵活现。此外，在场景的刻绘、日常生活的描写以及宴会娱乐等方面，笔调流畅、细腻。
　　２。《花月痕》
　　《花月痕》又名《花月痕全书》、《花月因缘》、《花月痕全传》，５２回。作者魏子安（１８１９- １８７４年），名秀仁，别号眠鹤主人，福建侯官（今福州）人，道光丙午（１８４６年）举人，屡应进士试不第，曾在太原知府家坐馆，后任成都芙蓉书院院长。通经史、精词赋。他仕途上失意，又不甘寂寞，就借助写小说来抒发所谓 亢脏抑郁之气.他的作品除《花月痕》外，还有《石经考》、《陔南山馆诗话》及《咄咄录》等书，可惜至今失传。
　　《花月痕》是作者在太原知府保眠琴家坐馆时所作，原题 眠鹤主人编次 ，咸丰戊午年（１８５８年）序，清光绪中才开始流行。它是中国第一部以妓女为主要人物的长篇小说，书中描写韦痴珠、刘秋痕和韩荷生、杜采秋这两对才子与妓女的故事，叙述他们穷达升沉的不同遭遇。才子韦痴珠是作者设想的自己穷困潦倒时的影子，他文雅风流，怀才不遇，最后穷困而死，秋痕也为之殉情；才子韩荷生是作者设想的自己飞黄腾达时的影子，他文武全才，一帆风顺，立功封侯，采秋最终也嫁给他并被封为一品夫人。韦痴珠、韩荷生的结局，正是作者理想中的穷富两面，反映出封建文人追求富贵功名的幻想和怀才不遇、自伤寥落的感情。
　　《花月痕》全书布局巧妙，以升沉荣枯相对照，强调个人的命运，在文字上务求缠绵，言语多带哀怨，文笔细腻，情意动人，对后世鸳鸯蝴蝶派小说影响很大。因为作者精通诗词，故全书有许多诗词简启。
　　３。《青楼梦》
　　《青楼梦》亦名《绮红小史》，６４回，作者俞达（？- １８８４年），又名宗骏，字吟香，作此书时署名厘峰慕真山人，江苏长洲（今苏州市）人。
　　作品除《青楼梦》外，还有《碎红轩笔话》、《花间棒》、《吴中考古录》及《闲鸥集》等。他在功名上不得志，一生的主要职业是坐馆。书中的主人公——多情公子金挹香就是他自己的化身。
　　《青楼梦》成书于光绪四年（１８７８年），作者将妓女当作淑女，描述了青楼３６位多情女子与一位多情才子的一段欢情。作者在第１回里就表明了他的生活理想： 游花园、护美人、采芹香、掇魏科，任政事，报亲恩、全友谊、敦琴瑟、抚子女、睦亲邻、谢繁华、求道德.他一生追求功名却屡遭挫折，于是发出了 公卿大夫无一识我之人 ， 反不若青楼女子竟有慧眼识英雄于未遇时也.多情多义的美女则使得金挹香 决不以青楼为势力场.后来金挹香官至太守，纳了五妓为一妻四妾，表现了作者对于功名富贵的强烈欲望。结尾处３６名妓风流云散，金挹香弃官修道，反映了作者的没落情绪。
　　《青楼梦》勉强可以说是妓女题材的开拓之作。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一文中说： 《青楼梦》全书都讲妓女，但情形并非写实的，而是作者的理想。他以为只有妓女是才子的知己，经过若干周折，便即团圆，也仍脱不了明末的佳人才子这一派.由于小说有作者自己的生活背景，所以书中的妓女有些可能是和作者有过交情的，有些也影射着真人真事。如第４４回《武雅仙订盟洪殿撰》的 洪大人榜名匀金 ，实际上指的就是状元洪钧，武雅仙就是嫁给洪钧的名妓傅彩云，即后来名噪一时的赛金花。在思路和写法上，《青楼梦》均模仿了《红楼梦》，如其中的结诗社、行酒令、猜灯谜、说笑话等等，男主人公金挹香的言谈话语更是贾宝玉第二。只是作者不敢面对现实，不愿人世间留有憾事，所以他只学写了《红楼梦》中的才子佳人式故事，而没有写成《红楼梦》那样的悲剧，结局也是大团圆的结局。当然，无论是在思想内容上，还是在艺术技巧等方面，《青楼梦》都是远远比不上《红楼梦》的。
　　４。《海上花列传》
　　《海上花列传》又名《绘图青楼宝鉴》、《绘图海上青楼奇缘》，是我国第一部吴语①小说。作者花也怜侬，即韩邦庆（１８５６- １８９４年），字子云，号太仙，别署大一山人，江苏松江（今属上海市）人。父韩宗文，官刑部主事。作者自幼随父居北京，后南归应科考试，成秀才后多次考举人不第，一度在河南省的官府做过幕僚，曾长期旅居上海，为《申报》撰稿，自己编辑了纯文艺半月刊《海上奇书》。在《海上花列传》全书出版后不久病逝，留下的作品还有文言短篇小说《太仙漫稿》等。
　　《海上花列传》共６４回，１８９４年出版。小说以赵朴斋、赵二宝兄妹为主要线索，写他们从农村来到上海后，被生活所迫而堕落的故事。赵朴斋１７岁时，因为到上海访亲，遂游于青楼，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被娘舅洪善卿送归，自己不肯回去，又偷跑回来。身无分文，最后以拉洋车度日。他母亲原是带女儿二宝来上海找他的。到了上海，三个人却不回去，资斧渐尽，女儿二宝也沦落为娼。二宝曾红极一时，又遇巨富史三公子谎称要娶她为妻，谁知上当受骗，无奈只得重操旧业。全书以二宝的恶梦惊醒为结束。
　　《海上花列传》主要写妓院，也旁及了官场及商界，以及在此范围内所能涉及的社会生活。作者声明写作此书的目的是为了暴露娼家的奸谲，劝戒世人。如第４９回通过妓女黄翠凤的口就表明了这一点： 覅说是倪无娒，耐看上海把势里陆里个老鸨是好人！俚要是好人，陆里会吃把势饭！ 作者极力把老鸨和中下等妓女写成罪恶的渊薮，而对上层社会的生活渲染美化，这也是作者思想局限性的表现。
　　《海上花列传》的作者在《例言》中说： 所载人名事实俱系凭空捏造，并无所指。如有强作解人，妄言某人隐某人，某事隐某事，此则不善读书，不足与谈者矣.然而，由于此书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世人便对书中人物一一进行考证，甚至有传言说书中赵朴斋原系作者好友，时济以金，久而厌绝，韩邦庆于是写此书来诽谤赵。不管事实如何，可见此书真实性之强，影响之广。
　　①　　 吴语：汉语方言之一，分布于上海市、江苏省东南部分和浙江省大部分地区。
　　韩邦庆很重视人物形象的刻画。他认为刻画人物一要不雷同，书中的人物，彼此的性情言语、面目行为都不能相仿；二要不矛盾，即人物的前后要一致；三要没有挂漏，即写人物、写事情都要有结局、有收场。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塑造了众多不同遭遇、不同性格的妓女。如沈小红的泼辣、张蕙贞的庸儒、黄翠凤的干练、马桂生的机智、秀宝的放荡等等。其他如嫖客、仆隶、老鸨等人物也都各有特色。在刻画人情世态方面，笔法细腻传神，充分运用了白描手法，把清末上海租界畸形社会的多方面活动如实地呈现出来。鲁迅先生也评价此书具有 平淡而自然 ①的特点。作者曾自谓此书结构脱化于《儒林外史》，以赵朴斋一家人的遭遇为主干，用洪善卿和齐韵叟在故事与故事中穿针引线，极尽穿插藏闪之法。
　　《海上花列传》是中国第一部方言小说，对白全用苏州话。作者曾说： 曹雪芹撰《石头记》皆操京语，我书安见不可操吴语 （海上漱石生的《退醒庐笔记》）。用方言写小说虽能把人物的神情口吻表现得生灵活现，但是不如普通话小说那样容易普及。此后虽有《海上繁华梦》、《九尾龟》等书出现，但吴语小说终因方言障碍，不能成江河之势。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267页。
　　（二）侠义公案小说
　　１。《儿女英雄传》
　　《儿女英雄传》初名《金玉缘》，因所传的是京都一桩公案，又名《日下新书》，后改名《正眼法藏五十三参》。经东海吾了翁重订，题曰《儿女英雄传评话》，共４０回，成书于道光二十九年（１８４９年）。
　　作者文康，姓费莫，字铁仙，一字悔庵，号晋三，笔名燕北闲人，满洲镶红旗人，大约生于嘉庆初，卒于同治中，享年七十余岁。他出身于簪缨门第、官僚世家，是乾隆、嘉庆年间曾任陕甘等地总督及武英殿大学士、军机大臣勒保的次孙。文康祖辈多以军功起家，所以他也不由科第进取，而以出资捐为理藩院郎中，后升迁天津兵备道，继而转调凤阳通判，荣昌知县，后又被任命为驻藏大臣，因病未赴任，卒于家中。在马从善为《儿女英雄传》所写序中可知文康少年时门第兴旺，晚年诸子不肖，家道中落，除笔墨之外别无长物，故著此书以自遣。《儿女英雄传》以侠女十三妹何玉凤为中心，写安骥一家从落难到发迹的全过程。男主人公安骥是汉军世族旧家子弟，因父亲安学海被上司陷害，安骥携银前去援救，路宿悦来店、经能仁寺，遇上谋财害命的脚夫、和尚，险些遇害。侠女何玉凤为报父仇，化名十三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出安骥和村女张金凤等人，并撮合二人成婚。后来安学海洗清冤屈，官复原职，何玉凤也从安学海口中得知皇上诛奸、父仇已报。
　　在张金凤等人的劝说下，何玉凤嫁给安骥，和张金凤一起料理家务，力劝丈夫求取功名。安骥也由于办了些疑难大案，官运亨通。最后 金、玉姐妹各生一子，安老夫妻寿登期颐，子贵孙荣 （第４０回）。
　　《儿女英雄传》首回的题目是 开宗明义闲评儿女英雄，引古证今演说人情天理.文康认为《红楼梦》和《水浒传》刻画的人物形象都不完美，所以他要塑造一个既有 侠烈英雄本色 ，又要有 温柔儿女家风 的人物。
　　他认为 儿女无非天性，英雄不外人情；最怜儿女最英雄，才是人间龙凤（缘起首回）。为了遵循这样一个创作思想，他让儿女情与英雄志都结合在何玉凤身上，把她从一个刚烈英雄的侠客，回归到一个温柔孝顺的安家媳妇。他还塑造了忠孝节义俱全的安骥、安学海、张金凤等理想人物，想通过安氏家族的兴起，把封建末世装点成太平盛世，把自己在现实中无法达到的理想和追求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以获得精神上的安慰和满足。文康为了 唤醒痴人 、 维持名教 ，煞费苦心地将 天性 与 人情 统一起来，融合为一个观念加以宣扬，这也是作者思想局限性的反映。《儿女英雄传》以文人笔墨，仿照说书人的口气撰写，运用了诙谐有趣的北京方言土语、俚俗民谚，语言生动准确，通俗流畅，富于表现力。如第２８回 安老爷却就着那五样佳肴，把一碗面忒儿喽忒儿喽吃了个干净.在人物塑造上，作者让主要人物的性格内涵成为一个复合体，对于那种强调人物性格单纯的小说，也是一种发展。但何玉凤的性格变化过于唐突，前后不一，有失真实。鲁迅先生评论此书时说： 缘欲使英雄儿女之概，备于一身，遂致性格失常，言动绝异，娇揉之态，触目皆是矣 ①。在情节结构方面，作者借鉴了西洋文学的表现手法，讲究铺垫和间架结构，用作者自己的话讲，这是 西洋法子.但是由于作者过于追求细节描写，故小说显得冗长、松散，再加上内杂许多封建说教，使《儿女英雄传》减色不少。还应着重指出的是，文康在书中攻击《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 不知合假托的那贾府有甚的牢不可解的怨毒，所以才把他家不曾留得一个完人，道着一句好话 （第３４回）。他反其道而行之，想通过《儿女英雄传》这部小说诱导八旗子弟重新振作起来，以达到维持清朝统治的目的。
　　２。《彭公案》
　　《彭公案》是继《施公案》、《三侠五义》之后出现的又一部侠义公案小说。共２３卷１００回，刊印于光绪十八年（１８９４年）。作者贪梦道人，原名杨挹殿，福建人，生卒年不详。
　　小说写三合县知县彭朋，为 上报君恩，下安民业 ，在李七侯、张耀宗、欧阳德等侠士的协助下，既除掉了地方上的左奎、武文华等恶霸，又镇压了 不服皇帝管 的响马周应龙，还平定了大同总兵傅国恩的叛乱。小说中的彭朋，历史上实有其人，为康熙年间的彭鹏（１６３７- １７０４年），字奋斯，号古愚，福建莆田人，由三河县知县官至广东巡抚，撰有《古愚心言》。小说中的故事大都出于虚构。
　　和《施公案》等侠义公案小说一样，《彭公案》的指导思想也是 极赞忠烈之臣、侠义之士 ①。中心内容就是写 有道明君，天降贤臣 （第１回），将彭朋作为一个理想人物来歌颂。和《施公案》中的县令施仕伦相比，彭朋对皇帝更加忠诚，办案也更加卖力。他每到一地， 必要留心捕盗，查拿盗贼，好者劝其改邪归正，不好之贼就地正法 （第４０回）。为此，皇帝授他金牌一面，上写 如朕亲临 四个字。书中所写的侠客，也都奴性十足， 在民间每极粗豪，大有绿林结习，而终必为一大僚隶卒，供使令奔走以为宠荣，此盖心悦诚服，乐为臣仆之时不办也 ②。这些侠士们一旦投靠了彭朋，便成为统治阶级的爪牙。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 278页。
　　①　　 问竹主人：《忠烈侠义传序》。
　　②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279页。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278 页。
　　《彭公案》艺术性不高， 语多不通，甚至一人性格，亦先后顿异，盖历经众手，共成恶书，漫不加察，遂多矛盾矣 ①。但是由于它适合中下层市民的口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情况，故流传很广。它的续书很多，曾续至１７集。《彭公案》标志着中国侠义公案小说走向没落。
　　３。《三侠五义》
　　《三侠五义》又名《忠烈侠义传》，刻本传始于光绪五年（１８７９年），原是北京说唱艺人石玉昆的唱本《龙图公案》，后经无名氏编撰为章回小说《龙图耳录》，最后经问竹主人的修改、润色，成为今日的《三侠五义》。
　　石玉昆，字振之，天津人，大致生于嘉庆十五年（１８１０年），死于同治十年（１８７１年），是晚清著名的说书艺人，人称 石先生 ，曾任礼王府供奉 一职。他不仅说唱艺术纯熟，在音乐上也有独创， 以巧腔著 ，被誉为 石派书 、 石韵书.１８８９年，近代学者俞樾见到此书后，认为第一回狸猫换太子 的事 殊涉不经 ，于是参考了《宋史》等，加以删改。又认为三侠即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双侠丁兆兰、丁兆蕙实为四侠，再加上小侠艾虎、黑妖狐智化、小诸葛沈仲元共为七侠，五鼠即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仍为五义士，遂更名为《七侠五义》。所以今日有《三侠五义》和《七侠五义》两本流传。
　　《三侠五义》全书共１２０回，按内容可分为两大部分。前７０回主要写包公审断了许多奇案冤狱以及在侠士的协助下与奸臣庞太师父子进行斗争的故事。后５０回写侠士们协助颜查散等清官，剪除了襄阳王赵珏的党羽马强、邬泽、钟雄等，挫败了赵珏反叛朝廷的阴谋。环绕着这两大情节，书中穿插了若干个清官、侠士为民伸冤、除暴安良以及侠士之间往来纠葛的小故事。
　　《三侠五义》的主旨是 揄扬勇侠，赞美粗豪，然又不必背于忠义 ①。
　　作者对于 侠义 二字有他自己的理解。在小说１３回作者发议论道： 真是行侠作义之人，到处随遇而安。非是他务必要拔树搜根；只因见了不平之事，他便放不下，仿佛与自己的事一般，因此才不愧那个' 侠' 字.第１６回作者又借北侠之口说道 凡你我侠义作事，不要声张，总要机密。能够隐讳，宁可不露本来面目；只要剪恶除强，扶危济困就是了，又何必谆谆叫人知道呢？ 按照这个思想，小说中的侠士们铲恶除奸、扶弱济贫，往往救人于危难之中而不图回报。作者对于 义 的理解则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突出了义士们报知遇之恩、江湖义气、忠君观念；一方面又让义士们有着毫不迁就的 正义 原则：只要对方作恶，就是朋友也不能容忍，甚至当包公的假冒侄子犯了罪时，也冷眼察看 相爷怎么办理？是秉公呵，还是徇私呢？ （第４７回）。小说宣扬忠烈侠义，使它带有明显的封建色彩。但是在当时政治黑暗、吏治腐败、执法枉法以致民不聊生的社会背景下，它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下层人民渴望君明官廉，希望有侠客义士为他们主持公道、惩奸除暴的愿望。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269页。
　　小说中有关包公的情节，许多是在民间传说、元代杂剧的基础上加以发展而成。包公在历史上实有其人，以廉洁著称。在书中他被塑造为一个秉公执法、刚正不阿、断案如神、善于平反冤案的清官。他不畏权贵，和奸臣庞氏父子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又广招贤才，将三侠五义等人推荐给朝廷，使他们得到重用。他既能忠心报国，又能为民除害，是百姓拥戴的 包青天.小说中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形象是锦毛鼠白玉堂。他身怀绝技，行侠仗义，但心胸狭窄，阴狠冷毒。因南侠展昭的 御猫 封号有欺鼠之嫌，他就找展昭比武斗艺，并为此大闹东京，引出一系列纠葛，最后因失印负气，孤身探铜网阵而死。从１３回到１０５回，作者用许多笔墨表现他见义勇为，工于心计、少年气盛、敢于冒险等性格特点，并将心胸开阔、待人宽厚的南侠展昭和他对比出现，使一个充满矛盾、有着鲜明个性的侠客形象展现在读者眼前。此外，小说还刻画了一系列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如忠厚仁慈的卢方、含而不露的欧阳春、足智多谋的蒋平、憨厚耿直的徐庆等，其他如奴仆、丫环等，也都写得栩栩如生。
　　鲁迅先生说： 《三侠五义》及其续书，绘声状物，甚有平话习气 ①。
　　小说语言粗犷诙谐，简炼明快，运用了口语、方言、民谚等，具有说唱文学的特色。在情节安排上，《三侠五义》由相对独立的一个个故事交叉组成，若干个小故事又构成一个大情节，一环紧扣一环，即错落有致、枝节横生，又清晰连贯、首尾完整。小说还以第三人称的铺叙为主，又时时以说书人口吻点拨几句，或状物叙事，或剖情析理，使读者印象深刻。《三侠五义》是侠义公案小说的代表作，也是此类小说中艺术性较高的一部。续书有《小五义》、《续小五义》以及合二书而略加删改的《正续小五义全传》，但文意词色均不及《三侠五义》。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278页。
　　（三）谴责小说
　　１。官场现形记
　　《官场现形记》是近代最著名的、最有代表性的一部以暴露封建官僚为题材的小说。作者李宝嘉（１８６７- １９０６年），字伯元，号南亭亭长，江苏武进县人，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受过正规的封建主义教育，擅长诗赋和八股文。科举的失意，刺激了他对清末社会的不满，于１８９５年左右到了上海，此时正值康梁变法运动的兴起，受到改良主义思想的影响，先创办《指南报》，后主办《游戏报》、《繁华报》，１９０１年起开始全力投入文学创作，先后写成《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活地狱》、《海天鸿雪记》、《中国现在记》、《南亭亭长笔记》、《庚子国变弹词》等长篇小说及弹词。
　　１９０３年他又创办了《绣像小说》半月刊，其中《官场现形记》写得最好。全书共６０回，他原计划要写１２０回，写了不到一半，就病故了。后面极小的一部分，是他的朋友代为补齐的。
　　这部小说写于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之后、辛亥革命之前，此时正值清王朝走向总崩溃，中国由封建社会逐渐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前期。作者站在改良主义的立场上，对晚清社会的黑暗、腐朽进行了痛快淋漓的暴露和揭发，对清末统治阶级的劣迹、丑态进行了较全面、集中的描写。
　　小说塑造了形形色色的封建官僚形象。上自军机大臣，下至州县杂佐，虽然职位不同，但都是一些贪污腐化、徇赃枉法、残害人民、寡廉鲜耻、屈膝媚外、出卖灵魂的无恶不作，无所不为的恶棍。他们的信条是： 千里做官只为财.官场成了商场，官吏成了市侩。朝廷公开卖官鬻爵，外省大肆买卖差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出卖矿产，私吞赈款，克扣军饷，贩卖人口，甚至借过生日，办喜事来捞一把，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此外，小说还揭露了清末统治集团对帝国主义妥协投降的罪行。仅从１８９４年到１９００年的６年间，清政府在对外战争中，一败于日本，再败于八国联军，签订了一系列可耻的卖国条约。清朝的官吏们更是残害人民，作威作福，可是在洋人面前却卑躬屈膝，表现出十足的奴才相。第５３回 制台见洋人 一段描写就极精彩。
　　李伯元的作品，是鸦片战争之后，帝国主义侵入中国，腐朽的封建王朝总崩溃时代社会生活的反映。他看到了社会政治的腐败，但是认为这是由于底下人不会做官的缘故，而最高统治者是好的。他看不惯顽固派，对维新派也不满，视人民革命为 洪水猛兽 ，把改革社会的希望寄托在封建统治者的 觉悟 上，其目的并不是要唤醒人民去推翻封建社会，只是为了让这些大小官僚们 知过必改翻然悔悟.因此，除了一味地暴露、谴责之外，没有理想的光彩和正面的形象。
　　《官场现形记》深受《儒林外史》影响，广泛运用了讽刺和夸张的手法来揭露人物的丑恶面貌，语言颇为生动、形象。但因作者追求趣味，使严肃的内容化为笑柄，削弱了作品的思想内容。
　　２。《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作者吴沃尧（１８６６- １９１０年），字趼人，广东南海人，因居佛山镇，又自署 我佛山人.他出生于封建官僚家庭，二十余岁到上海，给报馆写小品文，曾到过日本。一生中所作小说极多，有《痛史》、《九命奇冤》、《恨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
　　吴趼人与李伯元是同时代的人，其经历、创作情况也大体相似。由于他是一个受到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影响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看到了深重的民族危机，于是编写了《痛史》等历史小说。《痛史》取材于南宋灭亡的历史，歌颂了以文天祥为代表的抗战派，鞭挞了以贾似道为首的投降派，表现了作者爱国的一面；但另一方面他却认为帝国主义之所以侵略中国 总是中国人不好 （《糊涂世界》卷八），主张对进入中国的帝国主义分子 格外优待，以表我中国之豁达态度 （《致曾少卿书》），暴露了作者思想落后和反动的一面。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吴趼人的代表作，１９０３年开始发表在梁启超主办的《新小说》上，１９０９年完成，共１０８回，是继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之后的又一部影响较大的作品。全书以九死一生这个改良派人物的商业活动为主要线索，描写此人二十年来在社会上所见所闻的奇形怪事，范围极为广泛。鲁迅先生曾把该书列为谴责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它所具有的暴露性和批判性的特征，正是当时广大人民对于统治者的激愤情绪和反抗精神在文学上的反映。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突出描写了 怪现状 ：其怪之一就是官场的贪财受贿、营私舞弊。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僚，为搜刮金钱，竟然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如江苏总督将全省的县名开成手折，注明钱数，少则七、八千，多则二、三万，公开卖官，美其名曰： 点戏.其怪之二是封建官僚们满口 仁义道德 ，实际上满肚子 男盗女娼 ，是一群伪君子。有人拿官照当游妓院的护符；有人纵欲而死却入了《孝子传》；有人自己酒醉饭饱，却让祖父到处乞讨……其怪之三是清末官僚畏敌如虎，卖国投降。如中日战争时，两军相接，尚未开战，叶军门就投书日军，求让生路，仓惶败逃……。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与其说是一部长篇小说，倒不如说是一部短篇笔记的结集更切合实际一些，全书以九死一生的活动为主线，而若干重要人物反复出现，通过他们的相互活动，把许多单个的故事联结起来，组成一部比起其他谴责小说较有结构的结集。该书描写的范围，比《官场现形记》稍广，但还是以官场的怪现状为中心线索，其次则涉及 商场 和 洋场.书中除了写商人的诈骗手段外，还反映了官、商的勾结。如江南水师与铺家串通起来盗窃物资 单只领料一层，就是了不得的了 ，带上几年兵船， 就都一个个的席丰履厚起来. 商场 和 洋场 的势力，有时竟能左右官场，这一点在小说中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反映。如钱铺掌柜恽洞仙，就是一位神秘的握有潜势力的人物，他给周中堂当差，专干卖官鬻爵的勾当，官员的升降保荐，由他经手就可以办到。周中堂实际上也受他的支配。这就反映出当时中国社会 资本 逐渐控制 政治 的现象的萌芽。小说还着力鞭挞了 洋场 才子和斗方名士，把他们的丑态描写得淋漓尽致。官场、商场、洋场的种种怪现状，体现了封建社会纲常名教、伦理道德在金钱势力的冲击下土崩瓦解的状况。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主要成就在暴露方面。在结构上，全篇以 我为线索，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串连在一起，开篇的几个重要人物在篇终时也都回顾到了，做到了首尾联络。但是由于转述的故事较多，题材庞杂，缺少剪裁，故全书显得有些松散。在人物的刻画上，少数人丰满生动，如九死一生等，但大多数人缺少真实感，浅肆的谴责多，达到深刻讽刺效果的少。
　　３。《老残游记》
　　作者刘鹗（１８５７- １９０９年），字铁云，别署洪都百炼生，江苏丹徒（今镇江市）人。虽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却无意追求科举功名。他对 西学很有兴趣，懂得算学、医药、水利等实际学问，先后在河南巡抚吴大澂、山东巡抚张曜处做过幕宾。因治理黄河有功，官至知府。他对封建社会残败的局势感到悲哀和绝望，但又想挽救这种局面。他曾向清朝政府建议借外资兴修铁路，开采煤矿，这在帝国主义列强欺侮中国的时候，显然是违背人民利益的，因此他被世人认为是 汉奸.后来他又去经商，有过种种创办实业的计划，后来均未实现。八国联军入京时以 私售仓粟 之罪被充军新疆。
　　１９０９年７月在乌鲁木齐病故。
　　刘鹗所处的时代是一个风雨飘摇、朝不虑夕的封建制度即将垮台的时代，他对这种局势有所认识，但是站在封建立场上，他并不愿意这个制度垮台。在他看来，只要凭借外资、兴办实业就可挽救危亡。他信奉太谷学说，反对革命，恶毒地攻击义和团的反帝斗争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如在小说第１回里，他就表达了自己的政治见解，他把国家比作一艘行驶在海上将被风浪所吞没的破旧帆船，船上有几种人：一种是掌舵的、管帆的，暗指当时上层的封建统治集团。作者认为他们 并未曾错 ，只是未曾预备方针，因此只要送一个 最准的 外国方向盘即可。第二种人是一些搜刮乘客的水手，指统治阶级的爪牙，是作者批判的对象。再一种人是乘客中鼓动造反的人，比喻当时的革命党，作者对他们进行肆意的歪曲，表明了作者所站的立场。
　　但是因为作者在奔走治河的过程中，对社会的黑暗有所了解，并且对这些现象也很不满，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有一定的揭露，这在客观上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老残游记》１９０３年发表于《绣像小说》半月刊上，连载到第１３回因故中断，后又重新发表于《天津日日新闻》，共计初编２０回，二编９回。
　　作者通过一个被人称作老残的江湖医生铁英在游历途中的所见所闻，反映了晚清时代的一些社会现实，表达了作者对时局的见解和他的一些政治主张，被称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
　　老残是小说中体现作者理想的正面人物。他浪迹江湖，摇个串铃行医糊口，不入仕途，但他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尽其所能，解救百姓的疾苦。
　　他向山东巡抚献上治河良策；替城武知县策划 制盗 的良计；暗中查访酷吏玉贤、刚弼的 政绩 ，真相大白后，写诗直接攻击玉贤，大闹公堂。他不和封建统治者同流合污，并且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由于作者曾经和当时的官场中人物有过较长时间的接触，所以对官场的内幕了解得很多。他认为赃官固然可恨，然清官更可恨，因为他们仗着自己不要钱，便为所欲为。刘鹗笔下的 清官 ，其实都是一些 急于要做大官 而不惜杀民邀功的酷吏。玉贤是远近闻名的 办盗能吏 ，他衙门前的１２架站笼没有一天是空的。他署理曹州府不到一年，站笼就站死了２０００多人。
　　事实上他所办的 盗 ，１０个中能有９个半是无辜的穷苦百姓。刚弼同玉贤是一丘之貉，他虽 清廉得格登登 ，但主观臆断，独断专行，滥杀无辜，只求自己邀功，不顾百姓死活，人称 瘟刚.刘鹗将这样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并 揭发伏藏，显其弊恶 ①，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群众去认识那个黑暗腐朽的封建官僚机构。
　　《老残游记》在艺术上有一定成就，写景自然、逼真，如描写桃花山的月夜、千佛山的景致等。对事物的描写比较细腻，文笔生动。鲁迅先生称之为 叙景状物，时有可观 ①。但小说结构松散，人物之间和情节之间缺乏内在联系。
　　４。《孽海花》
　　作者曾朴（１８７１- １９３５年），字孟朴，又字小木、籀斋，号铭珊，江苏常熟人， 东亚病夫 是他的笔名。出身官僚地主家庭，１８９１年中举。早年受西方资本主义思想文化的影响，入同文馆学法文，翻译过雨果等人的作品，曾参加过康有为、梁启超的维新运动，在清政府杀害革命党人秋瑾时，参加了联名抗议运动。１９０４年与友人创办 小说林书社 ，开始创作《孽海花》。后期思想发生了变化，参加了资产阶级改良派组织的 预备立宪公会 ，辛亥革命前夕，在两江总督端方处作幕僚。北洋军阀混战期间，他奔走于孙传芳、卢永祥、张宗昌等人之间，成为一名政客。１９２７年大革命失败后，到上海开 真美善 书店，主编《真美善》杂志。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282页。
　　①　　 《鲁迅全集》第 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289页。
　　《孽海花》原署 爱自由者发起，东亚病夫编述. 东亚病夫 即曾朴，爱自由者 是他的好友金天翮的笔名。这部小说是由金天翮开始写了六回，才由曾朴接过来一面修改一面续写的。该书是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它以金雯青与傅彩云（影射洪钧与赛金花）的爱情故事为主要线索，描写清末同治初年到甲午战争３０年间的中国上层社会生活。男主人公金雯青在妓女梁新燕的帮助下，参加科举考试，但他中了状元后就悔却前约，逼梁新燕自缢身亡。后来遇到了妓女傅彩云，一见钟情，偷娶傅为妾，并以清廷公使的身份，携彩云出使德、俄等国。在俄国，傅彩云与德国将军瓦德西私通，失身辱国，丧失了国格人格。金雯青任满回国，身亡之后，傅彩云逃出金府，复为娼妓。
　　金天翮创作《孽海花》的初衷是为了写一本５０年的政治小说，曾朴接手后，想借用主人公为线索，写些趣闻逸事，从而将３０年的历史容纳进来，烘托出当时的历史背景。《孽海花》从解剖最高统治集团入手，用了不少篇幅，描写了上层社会的风尚，从而使人们看到了上层统治集团内部勾心斗角、醉生梦死的腐朽以及他们卑污的灵魂，对统治者在中法、中日战争中表现出的种种丑态进行了抨击。同时，作者也指出了科举制度是专制君主用来使 一般国民，有头无魂，有血无气 ，成为 维持他们专制政体的工具.书中还肯定了俄国虚无党员夏雅丽的舍身为公的行为，对以孙中山为首的兴中会革命活动进行了赞扬，把抵御侵略者的冯子材、刘永福等作为英雄人物进行了歌颂，在他们身上寄托了拯救祖国的希望。但上述进步的思想内容，在整部作品中不是很突出的，书中围绕女主人公傅彩云进行了过多的艳情描写，削弱了作品的思想意义。
　　《孽海花》是近代小说中思想和艺术成就都比较高的一部。它描写的内容广泛，从中可以看到中法战争、中日战争等重大历史事件的爆发，帝后、帝党的激烈斗争，顽固派、洋务派、改良派、革命派等政治势力的消长演变，以及与之相伴的思想、学术、文化的变化。揭露了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野心，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封建士大夫的昏庸堕落等等。在结构的安排上，全书写了２００多个人物、３０年间的事件，以主要人物的故事为线索，加以贯穿，使纷散的内容井然成章，形成一个整体。作者故意遣词造句，善于用讽刺手法刻画官僚名士形象，但有时过分夸张，显得不够真实。
　　（四）翻译小说
　　１。严复的翻译理论
　　严复（１８５３- １９２１年），字几道，晚号愈懋老人，福建侯官人，早年入马江船政学堂，成绩优异，毕业后被派往英国留学。在留学期间，他很注意学习、研究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对西学有了较系统的认识和较深入的理解。学成回国之后，他并未受到清政府应有的重视。甲午战争后，为了挽救祖国危亡，他将精力转入维新思想的宣传和翻译西方名著的工作。他与人合作，创办《国闻报》，成为维新变法运动中著名的思想家和宣传家。但严复在近代文学史上的主要贡献仍然要推他的翻译。在这一领域，他有两大贡献：一是他翻译的西方学术著作；二是他的翻译理论。他从事翻译有着明确的目的： 切而言之，则关于中国之贫富，远而论之，则系乎黄种之盛衰 （《原富译事例言》）。严复的译著思想丰富，文笔优美，打开了人们的眼界，使国人真正认识 西学的精华，在近代翻译史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严复在翻译理论上最大的贡献是在《＜天演论＞译例言》里首先提出信、达、雅的翻译准则。信，即译文要忠实于原著，准确传达原作精神。达，即达旨。雅，一是要用汉以前字法句法，做到精理微言。二是译笔要富有文学色彩，通过艺术地再现和加强原作风格来吸引读者。三者相互依存，互为因果，缺一不可。这一理论给当时的小说译家以很大影响，被奉为翻译界的 金科玉律 　　（郁达夫《读了珰生的译诗而论及于翻译》）。
　　２。林译小说
　　在辛亥革命前，有不少从事翻译的人。就翻译小说而言，成绩最突出的当推林纾。
　　林纾（１８５２- １９２４年），字琴南，号畏庐，福建闽县人，出身于一个小商人家庭。清末著名的古文家、画家，从事翻译、评介西洋文学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贡献。
　　林纾生于国运濒危的时候，于乱世之际中举（１８８２年），后考进士不中。
　　早年是有爱国主义思想的，在戊戌维新前，他在福建，每天和友人谈新政，主张学习西方，进行改革。提倡 文以载道 ，强调写诗格调要清新健康， 言之有物 ，反对衰靡之音。他效仿白居易的新乐府所作的《闽中新乐府》５０首，反映了他当时的进步思想，是他 愤忿国仇，忧悯败俗之情 而发出的 讽刺之言、亢激之音 （朱羲胄《贞文先生年谱》）。但在辛亥革命以后，由于他始终主张维新，忠于清光绪帝，思想转向保守，以遗老自居，暴露了他顽固的封建意识。他大肆攻击新文化运动，成为社会前进的阻力。林纾早年呼唤反帝维新，晚年反对 五四 新文化运动，体现了他思想上的两重性。
　　林纾生平对中国文学的贡献，不在他的诗、文和小说，而在于他的 林译小说.在晚清介绍西方文学较早的是他，而介绍最多的也是他。在２０世纪初期，特别是在辛亥革命前后， 林译小说 在全国各地广为流传，深受广大读者喜爱。
　　林纾翻译小说始于光绪二十三年（１８９７年），与精通法文的王寿昌合译法国小仲马《巴黎茶花女遗事》，这是我国第一部有影响的翻译小说，也是第一部译成中文的外国文学名著，人们把它称为 外国的《红楼梦》 ，备受赞扬，一时有纸贵东都之誉。
　　自这部译作与中国读者见面之后，林纾在２０余年的译书生涯中，孜孜不倦地工作，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有１８４种之多（包括未刊２３种），其中小说１７１部，２７９册。就国别而论，英国９９部，美国２０部，法国２３部，俄国７部，还有比利时、希腊、挪威、瑞士、西班牙、日本等国作家的作品。林纾最早向中国人民介绍了世界许多著名作家，如英国的莎士比亚、狄更斯、司各特；法国的雨果、巴尔扎克及大仲马、小仲马；美国的华盛顿？欧文、斯陀夫人；俄国的托尔斯泰；挪威的易卜生；西班牙的塞万提斯以及许多世界名著，如《鲁滨孙飘流记》、《黑奴吁天录》（今译《汤姆叔叔的小屋》）、《块肉余生述》（即《大卫？科波菲尔》）、《伊索寓言》等４０多部，开阔了中国人民的生活视野和艺术天地，使中国的知识分子有机会接触和了解外国文学，从中去学习、借鉴好的东西，以促进本民族文学的发展。
　　林纾受到严复的影响，根据信、达、雅的标准进行翻译，大体上是一位 忠实的译者 ，重要的译品都能保持原文的情调，力求表达原著的思想感情和风格。他是 中国以古文笔法译西洋小说的第一人 （阿英《晚清小说史》）。关于林译的文体，许多人认为是古文，而且是桐城古文。钱钟书在《林纾的翻译》中指出：林译语言中有许多古文的违禁品，如 隽语 、 佻巧语 、 白话口语 、 外来新名词 、 欧化 句式等，因此林纾所用的文体 是他心目中认为较通俗、较随便、富于弹性的文言.它虽然保留若干 古文 成份，但比 古文 自由得多，这种文言 在词法和句法上，规矩不严密，收容量很大。林纾译文有较高水准，在言情写景上往往能委婉曲折，极尽其妙 （任访秋《林纾论》）。
　　林译小说 在近代翻译文学中是一个专用名词，它具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林纾没有学过外文，是一位不懂外语的翻译家。他翻译的小说全是采用与人合译的方式进行的，除了王寿昌以外，还有魏易、曾宗巩、陈家麟和王庆通等２０多位合作者。２０多年来，林纾用这个特殊的方法进行翻译工作且其译著又产生过很大影响，这是中国翻译史上一个独特的文学现象。
　　林纾的长篇小说翻译大致以１９１３年译《离恨天》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
　　林纾前期译述，目的很明确。是以译书警醒同胞，通过翻译小说向中国人民介绍外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及社会状况，促使人们学习西方国家。林纾前期精力旺盛，态度认真，译笔生动传神， 林译小说 之精华大部分集中在这一时期。
　　林纾前期译本绝大多数有自序或旁人序，有跋，有自己和旁人题诗、题词，还时常附加按语和评语，对原作的思想内容或艺术特色进行阐明和赏析，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情感，表现了译者高昂的政治热情和文学热情，翻译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巴黎茶花女遗事》、《迦茵小传》等小说反映了那个时代妇女的不幸遭遇，表现出作者对封建制度的不满；《黑奴吁天录》、《雾中人》则表现了反帝爱国热情，给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中国人民抵御帝国主义侵略、挽救民族危亡以有益的启示；《滑稽外史》、《孝女耐儿传》、《块肉余生述》等作品，则反映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上层社会的腐败和下层社会的贫困，有助于人们对黑暗现实的认识。此外，在林纾的译品中，还体现出提倡科学、重视民主、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及向西方学习的思想，其倾向性是相当明显的。
　　辛亥革命以后，林纾的思想趋于顽固、保守，跟不上历史前进的步伐，译笔大为褪色。他的整个态度显得随便，也可以说是冷谈、漠不关心，把译述当作自娱 手段。他的 后期翻译所产生的印象是：一个困倦的老人机械地以疲乏的手指驱使着退了锋的秃笔，要达到' 一时千言' 的指标。他对所译作品不再欣赏，也不甚感兴趣……形式上是把外文作品变成为 中国货币 （钱钟书《林纾的翻译》）。林纾的后期译著，对社会的作用是与他前期译著无法相提并论的。
　　总之，林译小说在近代翻译领域具有里程碑作用。作为一个自己不懂外文的人，一任主述者的口述进行翻译工作，受口译者的文学修养的限制和自身的文学理解与思想局限，错误在所难免，不必苛求。由于历史的原因、阶级和时代的局限，林纾的世界观充满矛盾、极为复杂，他晚年对于 五四 新文化运动的认识上与学术观点上都有其偏颇的一面，但这都不影响林纾在中国近代文坛上应有的地位和作用。如果说梁启超从理论上纠正了轻视小说的传统偏见，那么林纾则用翻译实践打破了中国人轻视小说的传统见解，为中国文学向外国文学学习提供了一个窗口。林译小说所展示的新的创作方法与创作技巧，直接促进了中国近代小说的发展和变化。
　　３。鲁迅和周作人
　　从１９０５年至１９１１年间，可以称得上是中国近代翻译文学的鼎盛期。
　　在这一时期，斯拉夫系统和被压迫民族的文学作品即俄罗斯文学，从普希金、莱蒙托夫、托尔斯泰、契诃夫到高尔基都有著名作品被翻译过来，是这一时期翻译文学的显著特点。
　　周树人、周作人兄弟在这一阶段翻译功绩显著。鲁迅（１８８１- １９３６年），原名周樟寿，后改名树人。文学翻译是青年鲁迅文艺活动的重要方面，其译著有法国凡尔纳的科学幻想小说《月界旅行》、《地底旅行》，雨果的小说《哀尘》，佚名的《北极探险记》，美国路易斯？托仓的《造人术》以及与周作人合译的《域外小说集》。《域外小说集》共收短篇小说１６篇和一些童话、寓言等短篇文学作品。其中鲁迅所译有俄国安德列耶夫的《谩》、《默》和迦尔询的《四日》，其余皆为周作人译作。这部小说集是革命与专制对抗时期的俄国文学和东北欧弱小民族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所反映的现实更接近中国的实际。译者保留了原作的基本面貌，采用了 直译 的方法，标志着中国 直译 小说的开始，在中国小说的翻译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与此同时，社会上出现了大批的翻译侦探小说，这种题材的小说主要是适合市民阶层的需要，它与中国的侠义公案小说有许多相近之处，但又颇有新意，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至此，中国近代小说的翻译进入到一个空前繁荣的时期。
　　晚清的翻译小说在我国近代文学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对我国小说的发展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其影响是十分深远的。从此以后，历来被正统文学拒之于文学殿堂之外的小说，被提到文学最上乘的地位。林译小说打破了中国传统小说的艺术格局，冲破了固有的小说封闭体系，改变了我国自宋元以来小说章回体这一呆板的固定形式，使中国小说家学习到外国小说的表现手法。这一时期小说翻译家们的辛勤工作，使中国小说创作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促进了晚清文学的革新和发展。